第五章（1914-1949）我外公
2018-04-15 作者： 野兽派的吴嘎嘎
第五章（1914-1949）我外公
我爷爷的老师余老先生，他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。他的两个女儿都许配给了我爷爷许一挥。而他的大儿子，就是我外公。
也就是说余老先生把女儿许配给了我爷爷，余老先生的儿子又把女儿许配给了我爸。所以我爸和我妈其实算是表兄表妹。那时候表兄妹结婚的很多，医学还不发达，还没有听说医学上有近亲结婚不宜的说法。而且我爸爸不是我爷爷亲生的，所以我爸和我妈其实没有血缘关系。至于为什么会这样，后面再说。
余老先生独爱他的长子，就是我的外公。为什么？因为他觉得这个儿子跟余老先生自己的父亲长的像，有他的遗风。余老先生感觉这个儿子会比自己更加有出息。余老先生的父亲，是光绪年间本村的名人，年纪很小就通读诗书，博闻强记，才思敏捷过人。关键还很洒脱调皮，不受世俗礼法束缚。当年省里考乡试，因为讨厌八股文和形式语法的约束，他竟以散文答题写文章，震惊了当时的主考官。这主考官看来也非一般人，赞赏余老先生父亲的才气学识，竟破格录取为举人。但是因为讨厌繁文缛节，也讨厌当官，他就没有再接着往上考取进士，而是到处游荡，交朋识友，喜欢接触一些新奇的思想。据说还上京城经历过戊戌变法，虽然没有直接参与，但是结交了一些有维新思想的怪人。余老先生依稀记得当年戊戌变法失败的时候，家里来过几个父亲的朋友，大概是避风头，住了有很长时间。据说当时县令听闻余老先生他爸和戊戌变法的人有勾当，县令怕自己被问责，就以“招引奸邪”之罪革了老先生他爸的一官半职，但畏其在乡里的威望，最后还是保留了余家的家产。所以余老先生还住在祖上被赐予的四合大院内。那四合院门口放了两个大墩子，是当年余老先生他爸爸中举人的时候用来插旗杆用的，以示威望。现在那个两个墩子还在，只是没了旗杆，我们小时候经常爬到上面往插旗杆的洞眼里撒尿，被外婆看到一顿臭骂。
所以外公家里有各种书籍，都是从那个有点玩世不恭的祖上那时候传下来的，很多都是外国人写的西方著作。什么拜伦啊，伏尔泰之类。外公从小受到这些东西的熏陶，思想也变得比较自由浪漫，并且也很爱东游西逛，整天人不着家。余老先生性格倒还比较沉稳，但受家庭的影响，作风也较新式。他在担任湖山学堂校长的时候，从不体罚学生，也不讲究死记硬背，相对比较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。所以当新中国成立后，他被打上“封建遗老”“守四旧”等等的标签时，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：社会一下子进步那么快，自己过时的都已成了四旧。
跟我的爷爷一样，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外公，只有不断的从我的妈妈那里听说他的故事：他饱读诗书，才高八斗，潇洒英俊，温柔文明，差不多就是女人心目中一个偶像的形象。我外公从小就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书，青少年时期去上海读新闻专业，立志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，奔赴战争前线去当战地记者。但是一九四九年以后，他的人生即将完全改变。
不过这是好几年以后的事。关于外公和外婆这个家庭，还得从日本鬼子说起。
那一年日本鬼子进入了我外婆家的村子，全村的人都跑到山上去躲鬼子了。小日本在村子里胡作非为，看见村民养的猪白白胖胖的，就随意从猪身上割下一块肉，架在火上烤烤吃了。猪们嚎叫着带着血淋淋的身体四处奔窜。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被鬼子抓起来，有的被割下了小**缝在脑门上和鬼子拍照留念，还有些嘴巴里被塞了一把棉花，活活闷死。我外婆家有一个石磨，用来磨豆腐的。等日本鬼子走的时候石磨不见了，外婆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，后来有人去村里的池塘里游泳，意外踩到了石磨，费劲把它捞了上来，发现石磨上还绑着一个人。小日本鬼子的罪恶罄竹难书，我想这是我外婆一生都那么喜欢看抗日电影的原因吧：《小兵张嘎》、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等等不知道看了多少遍，但每次看都还那么津津有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