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陌刀尖刺入另一具波斯商人鼓胀的肚腹时,王玄策听见胃囊里银币摩擦的沙沙声,这声音竟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——是长安西市胡姬裙摆下的金铃细响。那年他二十岁,刚通过鸿胪寺的选拔,兄长带他去西市庆祝。胡姬旋转时,金铃与银币的脆响混在一起,宛如天籁。
而现在,同样的声音却来自死人腐烂的胃囊。
箭垛上的秃鹫突然炸开黑云,王玄策刀尖挑起的银币串在空中划出血线。当波斯守军看清陌刀吞口处錾刻的"百辟"二字时,那个曾在怛罗斯战役让大食联军闻风丧胆的唐将,正将染血的银币弹向攻城梯。
血珠在包铁横木上绽开的瞬间,王玄策的视野突然被记忆淹没——三年前那个黄昏,他站在阳关城头,看着一匹没有骑手的战马驮着半张焦黑的通关文牒归来。文牒上兄长的印信只剩下一半,边缘处有个清晰的牙印。
后来他在碎叶城的地窖里找到了兄长的尸体——被完整剥皮,悬挂在祆教祭坛中央。兄长的右手拇指上,那道救他时留下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辨。
"裹尸布浸透锡尔河水再裹梯!"王玄策的军令撕裂晨雾。八百安西残兵的眼眶同时迸出血丝。他们从阵亡同袍的箭囊里掏出染血的《孝经》残页——这些用波斯文誊抄的圣贤书,原是丝路商贾为通关准备的护身符,此刻却成了裹尸布上跳动的黑色咒语。
赵十二将浸透血水的麻布缠上云梯时,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。他的兄长赵十一曾是王玄礼的贴身侍卫,三年前与使团一同遇难。在地窖里,他们只找到了赵十一的头颅——眼睛被挖空,嘴里塞满了波斯文的《孝经》残页。
"为了三十七。"赵十二低声说,声音嘶哑得不像活人。
"为了三十七。"八百将士的回应如同闷雷滚过锡尔河畔。
当云梯钩住雉堞的瞬间,守城总督的黄金弯刀突然崩刃。箭雨撞在浸透父兄鲜血的麻布上,竟发出钟磬般的清鸣。王玄策第一个跃上城头,陌刀横扫,三名波斯守军的头颅同时飞起,血柱喷溅在城垛的新月旗上。
靴底碾过新月旗的瞬间,王玄策感到贴胸暗袋里的断牙突然发烫——那是兄长被大食人敲碎的门牙,是使团唯一的信物。三年来,这半截牙齿一直贴着他的心口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。
"王玄策在此!"他的怒吼盖过了战场喧嚣,"血债血偿!"
陌刀劈开三重包铁木门时,他听见身后传来《秦王破阵乐》的变调——那是安西老兵在用波斯人的胫骨敲击盾牌。这诡异的乐声让他想起兄长教他读《汉书》时说过的话:"乐者,天地之和也;礼者,天地之序也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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